□基 民

  一扇玻璃窗被风吹开，恰被一只麻雀瞧见，它“扑棱”一声穿窗飞入室内，“喳喳”叫着，像宣读例行检查的公文。然后，跳脚桌面，机警地跃几步，啄两下。又扑棱到案板上，机敏地左瞅，右瞧，快速地“嗒嗒”啄两下。再飞至顶棚，倒挂着身子，扑棱两下翅膀，又是慌兮兮这儿瞅，那儿瞧，终觉不过如此，没啥新鲜东西值得久留玩味，便扑棱开翅膀，朝着进来时的窗户飞去——它要离开屋子。

  然而，它不知道，此前半分钟，一阵回旋风扫过，那扇洞开的玻璃窗“啪”地关上了。猝不及防中，“嘭”一声，麻雀被撞跌回来。咋回事？方才分明由此进来，咋会出不去？纳闷间，便再飞过去，依然“嘭”地被撞回来。它想不通，又飞，又撞；还想不通，再飞，再撞……如是数次，虽未头破血流，终是精疲力尽，直到撞跌地上，弹腾几下，死了。

  有人说：麻雀之死，是由其常态思维造成的，即能飞进的地方，必能飞出去。因为飞进来时，窗是透明的，现在依然透明，看着没啥变化，再由此飞出去，应当不成问题。然而，正是这种常态思维使其根本不去想、自然也就根本不可能想到窗户瞬间发生的开关变化，误把表相当真相，从而导致“瞎驴撞墙”的严重后果。若是聪明的人类，断不会弄出这可悲的事体。

  真是这样吗？

  人固然是高级动物，有着发达的大脑和缜密的思维，自认比麻雀聪明不止千万倍，若说人不会冥顽到数次以头撞击窗玻璃而死不回头的蠢笨地步，都会相信。但，若说与此相类的悲剧在人身上就不会发生，实在是对人的过于高看，甚至吹捧。

  谓予不信，请看：

  李君是电梯专家，高级工程师，经他研制的电梯风靡四面八方，成为抢手货。这天，他到A市出差，住宾馆11楼，下楼用早餐时，电梯还在一楼。他摁罢下楼键，不一会，电梯上到11楼。梯门打开，李君一脚踏进，却听“扑通”一声，他从11楼一头栽到负一楼，当即死亡。原来，电梯过了检修期，却无人问津，一直带病作业。李君凭着几十年乘坐电梯的常态思维，看都不看，只管迈步上前。他咋也没想到上来的只是一个电梯底框，没了中间的踏板，一脚踏进的，竟是阎罗殿！

  王君去城里看儿子，说好儿子要去接机的，因突遇紧急公务，他只好独自前往儿子家。下了公交车，突然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他躲到临街屋檐下等到雨停后，蹚着没过小腿肚的大水，往前赶路。他想，城里的大马路平不展展，满街都是蹚水走路的人，自己只管放心走就是了。然而，正思想间，脚下一虚，他忽然消失了。咋回事？当人们打捞起他的尸体后，才知道此处的下水道盖板，昨晚被人偷去了，有关部门或未例行检查，或虽检查了却没能及时补换，这就为按照常态思维走路的王君，设下了至死都根本不会想到的吃人陷阱。

  周君驾着新买的轿车，趁周末去B市会见分居的妻子。车是新买的，开着挺顺手。月把地未见妻子了，久别如新婚，便想即刻见到。他加大油门，车匀速疾驶。很快到了刚通车不久的跨河大桥时，他立刻减速。一是过桥有限速，超了违章，二是也好多欣赏一会新桥的雄姿。上桥后，他跟在一辆红色轿车后面。车行至桥中间时，突然，前面的轿车失了踪影……就在一声巨响传来时，他踩刹未及，从断裂的桥上直坠河底。在周君看来，桥本来就是让行车的，何况又是刚竣工的新桥，放心行驶当是天经地义。然而，不想这一常态思维竟遭遇豆腐渣工程的挑衅，导致了车毁人亡的结局。

  人比麻雀聪明，但却并非神灵，不会算测卜卦，未能先知先觉，更没长火眼金睛，在仅凭常态思维酿出悲剧这一点上，与麻雀几无区别。不同的是，麻雀的悲剧由风关窗户造成，属自然原因。而人的悲剧，则由同类失职渎职造成，是人祸因素。如果电梯能按时检修、阴井盖能及时补换、大桥不偷工减料成豆腐渣工程，想演绎此类悲剧的导演，怕是一千年内都不会出生。正是一些人心有旁骛，目生邪光，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不善其工，失了责任心，没了使命感，不想该想的事，不干该干的活，不尽该尽的责，导致常规事物生出反常畸变，纵然人人都是孙悟空，怕也难以揣摩透包藏着的凶变与祸兆。百姓有言，“天作孽，犹可赦。人作孽，不可活”。科学尚未发达到能管控自然的地步，如地震、干旱、洪涝等各种灾害人无法杜绝，能做到的只是设法减小它的危害。而人祸则迥然不同，只要人们都尽心尽意，守土有责，所有工作都能高标准，严要求，做到尽善尽美，万无一失，诸种人祸就会因失去衍生的土壤而从此与人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