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蛙声四起的夏夜,我因蹲点采访一位农民,住进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那一夜,月光皎洁,溪水从我脚边流过,发出哗啦啦的悦耳声,掺和着夜间的虫鸣。这一切,与其说是迎接我的到来,还不如说是大自然赐给这个山村的礼物。
也许,大自然觉得这个山村在续存中太孤独了——村民们宁愿选择孤独也不愿意去开发,不愿意破坏这里的一草一木——它应该对山村有所惠赠。于是,思来想去,大自然决定把天籁之音放在了这里,把生态之美放在了这里……
这是我独自的遐想。
置身于如此优美的环境之中,我深感自己的庆幸。二十多年了,我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夜晚,不曾感受过大自然这样地敞开胸怀,为了一些憨厚的农民,为了那分执着的坚守。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放牛娃的时候,只有故乡,以它特有的质朴,把我儿时的夏夜装点得刻骨铭心,像手腕上固定的手镯,小时候带上去的,手长大了,想再把它取下来,是永远不可能的事。
故乡,夏夜里满天的星斗、起伏不断的蛙鸣、飘移的萤火、微微的河风,还有毛伯从蒲扇上摇出的传说……充塞着我们快乐的童年。
记得每个晴朗的日子,晚饭之后,我们孩子便从家里搬出竹床来,搬到门前的池塘埂上,有序地横放着,排满塘埂,然后从池塘里打上一桶水,将竹床擦洗干净,等待着劳作一天的大人前来纳凉,等待着他们带来新鲜的故事。
在我印记里,会讲故事的要数一户异性陈家的户主,他的真实名字我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只知道比他年长的都喊他陈家毛,比他年幼的都喊他毛伯或毛爷。在我们那里,毛是指小孩的意思,陈家毛意指陈家的小孩。这是不是就是他真实的名字,我至今都没有去探究。只记得他讲故事讲得非常生动,不但孩子们爱听,就连屋场上许多妇女听了之后,总会情不自禁地问上一句:后来呢?后来怎么样?毛伯用蒲扇打打脚上的蚊子,沿着“后来怎么样”继续讲下去,他的故事仿佛是一根抽不尽的丝,一点点地绕在我们的心头,直到我们睡去。
在没有故事可听的夜晚,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结伴去捉萤火虫,而后观察那一闪一闪发光的萤火,总想能找到一丝它发光的“秘密”来。看见萤火虫停在池塘边的瓜禾架上了,我们便蹑手蹑脚地靠近,伸出两只小手,窝成两个半圆球,对准萤火虫,将两手一合,这些可爱的生灵,便落入到了我们窝着的手掌中,并被我们装进了瓶里,放在各自的床头。他们聚集在一起,萤火闪烁,照着夜半露降,照着我们的梦想,照着妇女们拍儿的呜声,直到天亮。
我儿时故乡的夏夜,就是这样使人如此快活,只可惜,现在捉萤火虫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听说我的后辈们,在盛夏的夜晚,更多的是躲进了空调房间,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他们从未消受过自然的夏夜,也从未领略过我们当初所经历过的快意。随着农村过度开发,那一切,于他们,也许会越来越远。
那简直是一定的吧!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