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籍河北省三河市。我母亲于1991年5月与世长辞,终年69岁,母亲去世已经20多年了。近来,我总想起母亲,梦见母亲。有时梦做得很长,不时喊叫出:“妈妈!”。年近七旬的我,深知未来的时间不多了,萦怀在我心头对母亲的愧疚始终无法了却,想提起笔写篇文章,向母亲倾诉我对她的思念和愧疚,并带着对母亲的敬意,诉说给母亲听。我想母亲在天之灵会得到安慰,会原谅我的。
母亲1941年嫁给我父亲。日本鬼子投降那年年底,迎着凛冽的西北风我呱呱坠地了。那时,我的家土坯房、土炕、土院子,要吃没吃的、要穿没穿的。枯瘦如柴的母亲生下嗷嗷待哺的我时一筹莫展,紧蹙眉头地对婆婆说:“妈,我没有奶水,家里也没有吃的,看来这孩子养不活了,不行用小被子裹好,把他放到后边沟旁,如遇到好心人会把他抱走的。”这一想法遭到了婆婆的坚决反对:“你怎么能这样做呢?第一胎就是个大孙子,杜家的香火可以延续了,想办法也得把他养活呀,你背着他到街坊四邻给他找点奶吃。”从此,母亲背着我,走东家、串西家,拐着两只小脚,不管是下着鹅毛大雪的冬天,还是阴雨连绵、道路泥泞的夏天,母亲从没间断过。只要我一哭,母亲背起我就走,去给我找奶吃。所以我才没饿死,坚强地活下来了。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啊,母亲流了多少眼泪,和别人说了多少好话,有多少个夜晚彻夜不眠?那时我不知道,长大了听别人说我才知道了。有人说,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是母亲把我背活的。熟知这些事后,我颤着声对母亲说:“妈,我对不起您,让您受累了,长大后我会孝顺您的。”
母亲没念过书,可她承袭了中国传统美德:勤俭爱劳、忍辱负重。我父亲长年在外,为中国共产党做地下交通员工作,顾不了家,家里的重担落在了孱弱的母亲肩上。家里的生产、生活、家务全靠她一个人。那时,母亲又为我添了两个弟弟,父亲转到农村信用社工作,收入微薄,家里6口人的生活主要靠母亲在生产队干活勉强维持。母亲每天到生产队都拣最重、最累、工分多的活干,好多挣点工分。可是每年年底会计一算账,我们家都要往生产队缴120元钱。我父亲挣那点钱,仅仅能维持自己的生活。只好去年欠生产队的口粮钱今年给,今年欠的再拖着。在生产队劳累了一天,晚上,母亲还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纺纱织布,做针线活。我和弟弟们没穿过买的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我们穿脏了的衣服,她都及时洗干净,把穿烂了的衣服缝补好。她常柔声细语地对我们说:“咱家没钱,干干净净穿上就行了,在穿戴上不要和别人比,要和别人比学习、比进步。”妈妈的话像一股股暖流流进我们心里,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妈,放心吧,我们记住了。”
拮据的家庭生活打造了她坚韧的性格。1963年,母亲又为我们添了个妹妹,我们家里的生活如同雪上加霜。妈妈常说:“你们还在上学,身体不能受屈,你们得吃饱了,我好歹对付对付就行。”尽管我们喝的是稀粥,但她看我们喝饱了,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让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是我上中学时,妈妈对我的精心呵护。那时,我国正遭遇自然灾害。我们住校学生一天标准四两粮食,就这可怜的四两粮食还要经过粮站、食堂管理员和炊事员三关,过了这三关,到我们学生嘴里已所剩无几。母亲心疼我这个面黄肌瘦的儿子,每顿饭都从自己嘴里省下一点吃的,每星期日回家做好两个玉米面饼,让我返校时带上。由于母亲对我的呵护,入校时全班46名学生,毕业时只剩下24名,我坚持了下来,拿到了梦寐以求的毕业证书。
这一年年底,我参了军,戎马生涯17年,提了干。我爱人随了军,家庭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过去缺吃少穿,后来不愁吃、不愁穿。1980年,我从部队转业到焦作市委宣传部工作。
1991年5月的一天,我弟弟打来电话:“哥,咱妈走了,你赶紧回来吧。”噩耗传来,我的心痛得如刀绞,泪流满面。放下电话,我匆匆找领导请假,回到家母亲已经火化。站在母亲的遗像前,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母亲那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又出现在我眼前,我在心里默默念叨:“妈,您怎么没等我回来再走,让我再看您一眼、见上最后一面呢?”我瘫坐在了地上。弟弟把我扶到了沙发上,心情稍稍平静后,我问弟弟:“咱妈得的什么病?”弟弟说:“过去电话告诉过你,咱妈得了哮喘病,一直咳嗽不止,前几天我发现还吐血了,多次住医院,也不见效,最后一口气没上来,走了。”说完,弟弟也哭了。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我是母亲养大的,是母亲把我背活的。长大后,我没能很好地孝顺母亲,没和母亲坐下来说过心里话,没给过母亲零花钱。惭愧,我感到万分惭愧,我愧对母亲的养育之恩。我尊敬的、常常思念的母亲,今天我面向东北方,跪地高喊:“妈妈,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好好孝顺您,您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