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晶
近几天来,河南省文艺界处在巨大的悲痛之中。我国著名作家,河南省文学艺术界卓越领导者、组织者何南丁先生走完了他86岁的人生,溘然与世长辞。与此同时,省内外作家纷纷撰文,来纪念先生的丰功伟绩和高尚品德。素来很少写悼念性文章的我,每每想到先生在我的文学道路上给予的鼓励和鞭策,忍不住自己的哀伤,写出以下文字,以表达我对先生的怀念之情。
我与先生的认识交往,是来自那次在省文学院的学习。2002年,我省新建的文学院落成之后,面向全省招收了首届文学创作高级研修班学员。我凭着在《莽原》上连载过长篇小说处女作《梦萦关山》(正式出版时更名为《危栏》)的一点成绩,成为我市唯一有幸被录取的学员。在那年的秋天,我与来自省各地市的40多名学员相聚在郑州,来到那所气势恢宏的建筑前,开始了长达一年时间的学习。
在研修班开班和文学院落成典礼的仪式上,我见到了心仪已久的何南丁老先生。在仪式开始之前,在文学院大厅里杜甫、李商隐等那些光耀千古的文学巨匠雕塑前,在距离先生不远的地方,我久久地注视着先生。他手持一根香烟,面带笑容,正在和别的老师说话。他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他的儒雅气质和翩翩风度。白皙的皮肤,中等的个子,端庄的面容,使我想到,先生年轻时,一定是位美男子。其次,先生给我的感觉,是由他的特殊经历所熔铸而成的非凡气质。一个领导者的大气,一个文学前辈的导师气,而更多的是从他的骨子里所透露出的温润如玉的文人气。此外,还有他如父辈般慈祥的亲和气。在仪式结束之后,何南丁先生、省领导及各位老师与我们亲切合影留念。
与先生真正近距离的交往,是来自我的新书出版后的研讨会上。在那次由河南省作家协会、河南省文学院和焦作市委宣传部、市文联共同举办的研讨会上,我有幸邀请到何南丁先生和他的女儿何向阳女士以及我省众多的文学大家,其中也有不少是我在文学院学习时的老师。第一次出书,第一次开自己的书的研讨会,如同掏出自己的魂灵放到太阳下去晾晒,心里充满了忐忑。然而,在下面的发言中,当我听到众多的肯定和鼓励的话语时,我不觉汗颜。第一个发言的是河南省文学领军人物李佩甫老师,其次是田中禾老师、孙荪老师,下面各位老师依次而讲。先生的发言是到了快收尾的时候。先生仍是手持着一根香烟,面带微笑,侃侃而谈。那一刻,我竖起了耳朵,如同倾听神灵的教诲一般,去认真聆听出自我省文学艺术界泰斗级人物口中的每一个字。下面,我将先生的发言摘录如下,以表示对先生的敬重和纪念:
“《莽原》创刊的时候,我给《莽原》撰写了一个发刊辞,就是靠现实主义吃饭的问题。我比较喜欢现实主义的作品,因为我比较守旧,比较传统,现代派的东西咱们读不懂,所以说杨晶的这个作品我比较喜欢。看完后就感觉结尾厉害,一个好人成了烈士,咱们这个社会令我看得非常难过。前些日子朋友请吃饭,人家跟我说现在可真有买官卖官的,我就反问他咋个卖法,他说他也不知道。要说这个买官卖官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谁也不知道。看了这部作品之后就感觉非常沉重,我们不能重新回到《官场现形记》那个时代,不过我们的确采取了许多措施,来解决这个问题。我感觉很难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么一个好人最后叫他死了,而那些不好的人反而成了烈士事迹报告团的成员,这叫人心中不是滋味。这篇小说真可谓是豹子尾巴,非常有深度。再一点我感觉杨晶写这部小说不是从外面写,而是身有体验,有亲历有感受,写得非常贴近生活。但我感觉也有毛病,就是度没有把握好,感情一上来容易激动,这个度就有些缺乏理性,所以说亲身体验的这些东西有时候还要跳出来,把这个度把握得好一点。我看这部作品总体上从构思从人物从语言都是成功的。总体上感觉这是一部警世之作,看了以后感觉很难过……”
先生的发言,使我更加坚定了走现实主义创作道路的信心,坚定了坚持“文以载道”的创作理念。然而,我更看重更珍惜的,是他对作品不足之处的指点。通过反思总结,使我进一步领会到了艺术创作上带有规律性的东西,就是在创作时与作品要保持距离感。而这个距离的分寸把握,全来自长期的文学创作实践。
与先生的又一次近距离接触,是先生与众多作家光临我市参加的一次公益活动上。那次,我受金伯利集团的委托,到省里去邀请文学大家前来为金伯利集团搞一次公益活动。也可能是出于师生之情吧,先生应邀前来。与先生同来的,还有河南省著名作家田中禾、墨白、乔叶等。活动仪式结束之后,我陪同各位老师到云台山游玩。由于先生年老体弱,我怕发生意外,给予了较多照顾。遇到上坡或者道路有危险时,我一见先生吃力,就赶快前去搀扶。然而,先生却不太情愿,仍尽可能坚持自己行走。一路上,先生询问着我的家庭生活情况,不经意间,又对我的小说作了一番肯定和褒奖。我对先生说,我第一次写长篇,只怕写不好,写时有些紧张,语言有些仓促。就好比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心中无数,怕搭黑,所以,走得有些匆忙。先生说我这个比喻好,写多了就好了。我说我的性格特别容易激动,作品无意间就带出来了。先生说文如其人嘛。先生后来又告诫我,凭作品说话是一条永恒的道理。好好写吧,争取写出传世之作。我还对先生说,书中的李经纬,其实就是我自己。先生这时扭过脸看着我,笑着说,你不说我也能看出来。走在先生的身边,听着他的教诲,我感到就像走在慈父身边,心中是那般美好而安详。走到一处风景好的地方,我请求和先生合个影,先生欣然同意,与我留下了一张宝贵的合影。
当天晚饭后,我带各位老师到歌厅唱歌。先生的一首俄罗斯歌曲《三套车》,让我领略到了先生在妙笔生花之外的另一种高超技艺。我也不揣冒昧,唱了一首我所喜爱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为先生和各位老师助兴。下来之后,先生问起我的歌时,我告诉他,我的父亲曾是一位中学的音乐教师。先生点点头哦了一声。
每次参加省里的文学活动,见到了先生,总是叫着我的名字,和我亲切握手。问我最近在写什么。去年冬天,省里召开文代会时,我还见到先生,身体还是那么硬朗,言谈举止都风采依旧,不过手中的烟还是没有丢掉。我当时和好友葛道吉在一起,我们说看何老身体多好,能活100岁。谁知一载未过,先生竟离我们而去了。遗憾的是,在先生病重期间,因不知情,没能前去看望,没见先生最后一面。先生临终前,嘱咐后事从简,没有留给学生一个送行的机会,姑且就借此文为先生送行吧。
先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