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离开我有十多个年头了。从记事起，母亲便深深刻印在我的记忆里。

  母亲中等个子，面容清秀，眼睛满是善和的光，老是忙忙碌碌的下地、缝衣服、做饭，似乎总有干不完的活。那时父亲在外做事，家里生活艰难，母亲的双手便是全家的仰靠，为了全家能够吃好点，穿暖点，母亲风里来雨里去，汗水不知多少次湿透过她的衣衫，冰霜也不知多少次冻伤过她的手脚。记得有一年深秋的一天，天要命的冷，我缩在被里，醒来母亲已不在，这时天还黑着，我知道母亲起了绝早。母亲回来时浑身已不成了样子，头发上结满细碎的冰碴，红肿麻木的手和胳膊紧紧箍着装大半满红薯的箩筐，这是全家半个月的食粮，母亲说人多起迟了就刨不了这样多了。对于这些不易，她总是淡然一笑，从不言语，可我知道她不愿说心里的苦于我们。

  尽管又累又苦，母亲没有叫我们委屈。农村那时候一天上三趟学，天天早上天不亮，母亲就起床做饭，我没有因吃晚过饭迟去一次学，临走要把我收拾干净，我大多时候是第一个到学的，这样也常受到老师的表扬。母亲手巧，我们衣服不小心挂破的口子，经她补缝后，是看不出有破的。现在想起来，母亲不知为我们付出了多少。

  母亲没有多少文化，可心是高的。那时候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考上学是唯一的出路。我在兄妹中学业算是好的，特别是我上高中时，每次考好了，母亲便高兴得不得了，嘴里说不出什么，可给人的是眼里满都是欢喜，而最好的，那就是定要在上午的面叶饭里加上炒鸡蛋，也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内心的喜悦。我是1979年考上大学的，母亲看到通知书时，手颤抖着摸抚着，先是木然地笑，之后泪水夺眶而出，仿佛以前受过的所有苦累都值得了。当天晚上，杀只鸡，全家过年似的，那也是我记忆中母亲吃饭最香甜的一次。由于家里很穷，我没有一件像样衣服，本想能有一身洋布衣服就足了，可母亲说上大学了一定要有更像样的，母亲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是凑不够。知道母亲的思想后，邻居们都跑来给我兑钱，最后竟给我做了一身当时很奢侈的的卡。这身衣服我至今还珍藏着。

  母亲做人本分，从不与人有争，为人宽厚。记得有一次我和弟弟放学到麦地挖菜，把队里的两棵小苹果树挖走栽到了家的后院内，母亲发现后，问了缘由，说他人的东西是不可以这样拿的，我和弟弟想不通，可最后还是拗不过母亲，很不情愿地把树又栽了回去。我们家人口多，兄妹五人，随着年龄增长，哥哥渐都成家，婆媳是不大好处的，有时候嫂嫂们闹意见不顺心，天天板着脸给母亲看，有时候一连好多天不说一句话，可母亲还是一样做事，一样对她们好，好像没有发生什么似的，心里默忍着。过些时日，嫂嫂们好像知道做错了什么，借故主动找到母亲搭话，母亲也不再埋怨。

  我的孩子出生后，很少出远门的母亲坐车来给我看孩子，那天大雾，坐过了站，情急下突发脑血栓，从此本还硬朗的身子弱了下来。开始行动不便，大多时间是在床上，每次回家，我顾不得和别人招呼，直奔到里间，手拉着手坐在床边和母亲说话。我离老家比较远，有时候把工作妥善安排，再加上公假日，在家能多待几天，在家的日子，就在母亲床边铺上一张小床，随时照应。

  以后母亲病情不断加重，目光也渐显呆滞，似是已不大记得要吃饭似的，每到吃饭时分我便用勺子或筷子喂她。记的那天天太热，照看母亲到深夜才辗转入睡，汗水把衣服全浸透了。梦中似有凉风吹着，蒙眬睁开眼，是母亲扇着，这时我真正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我没有敢怨叨，而是默默地承受这分母爱，脸对着墙，生怕母亲听到我无声抽噎，泪水流了好长。现在每想起来那时候的情景，我还阵阵地心酸痛楚。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想支撑着母亲竟有这样的举动呢？唯一的答案只有挚真的母爱，那时我才知晓母爱已经是母亲的生命了。母爱，它竟是这样地执著、无私而又顽强。

  母亲身体硬朗的时候家境正是艰难的，身体不好前后，我们兄妹都已成家，生活也已大好了，可一辈子操劳的母亲却无缘享用了。我深深悔恨自己，不时地扣问何时能放下这疚愧的心呢？我想那是终生也不可以放下了，它将伴随着而延续我的岁月。

  现在只要是看到或者听到母亲、母爱乃至人间至爱的情感的画面和文字，即便相离自己很远，我的泪也不由地噙满双眼。愿天下的人都孝顺爱戴敬重自己的母亲吧！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默默伫立在母亲的坟前。我知道母亲已永远地离去了，现在于我，唯余绵绵无尽的怀念。